母亲搬到养老院的那一天,程云突然感觉到家里有点空,明明她们在家里没有过多交集,她的饮食起居一直都是程树和顾嫂负责。
程云只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,从今天起,家里就真的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两人。
入夜,程树躺在床上将程云抱在怀里,更准确地说,是他将自己埋进她的怀里。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肢,鼻尖嗅着她周身散发的气息,程树的内心逐渐安定下来。
“和我说会儿话吧”,他低声恳求。
程云没有拒绝他此刻对她的依赖,伸手揽住他的肩膀,顺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抚摸着他,一下又一下。
她和他说起一件往事,“你记不记得有次我和他们吵架,还离家出走了?”
“记得”,程树的脸整个儿地埋进程云颈窝的黑发里,传来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。
又是一次激烈的家庭争吵过后,程云大晚上地摔门离开,隔绝了身后的父亲气急败坏地怒骂着她有本事就别再回来。
等挣脱父亲的阻拦,程树跟着跑出来时已经看不到了程云的身影。她没有带手机,身无分文,深秋的夜里也只穿了一件薄外套,程树焦急地在家附近她常去的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,最后气喘吁吁地在体育馆沙堆旁边的秋千架上发现了她。
“程树,是不是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,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喜欢我?”,她哭着问他。
程树冲上前抱住她,抚摸她的后背,他无法说出他们其实是爱你的这种虚假的安慰,只能努力地喘匀着气息,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,没关系,我喜欢你,我最喜欢你,我最爱你。
那时候的她只觉得可笑,他是她唯一的竞争者,居然也敢对她说爱。可是如今,她躺在他的身边,小声地对他说,“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吗,程树?”
“我知道”,所以在我身边尽情地报复我吧。
过了一会儿,程云又轻轻开口,告诉他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,“但是我也有点谢谢你,你的喜欢,有时候让我觉得其实他们不爱我也不是因为我自己的错。”
“…我不想要你的感激”。
“我知道”,她低头,唇瓣轻轻地吻了他的眼角。
成长过程中的磨难与苦痛不会因为一个人一番话而消散殆尽,却能因为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潜入生命,以属于两人之间的方式暗自生长,帮助他们继续未来那些不可知的路。
今夜的氛围实在是太适合倾诉,程树开口谈起了他鲜少提及的另一个话题,虽然她可能并不那么在乎,“关于我的…婚姻”,他有些难以开口,那曾是他独自一人面对母亲逐渐疯狂的施压时的软弱妥协,“她需要给孩子一个名义上的父亲,而我需要一段婚姻”。
虽然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愚蠢到了极点,两人的合作关系也迅速结束。
程云没有应声,程树心底有些失落,却听见她突然说,“下周陪我去一趟A城吧”,她的手在他的发丝间停下,“去领离婚证”。
“…好”,程树抱紧了她。
在他们分开的日子里,在他绝望的等待时,他们还能再次相拥着诉说彼此的心事,这是他很久都不敢想象的。仿佛潮湿了很久的天气,终于等来了一个契机,可以痛快地下一场大雨,从此以后天气晴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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