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晚上的时间,把话都说尽了,问的也都问完了,甄珍唯一拒绝的就是不肯让甄父给吴冕打电话,表示两人离婚一个多月了,财产上吴冕没亏待她,没必要再去打扰人家。
说这些的时候甄珍气色很差,唇也是白的,人也瘦了很多,声音明显听起来中气不足。但她神情严厉,态度坚决,不肯让甄父和吴冕联系。
甄父自然气愤难当,甄母在旁边劝着太晚了明天再找吴冕吧。甄父瞪着甄珍不作声。
静默几秒后,甄父点了根烟,沉声说:“当初就说不让你嫁给他,你不听,非嫁不可。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?门不当户不对,你以为你能过去做官太太吗?怎么说都不听。”
这话说完,远处有汽车驶过时响起的鸣笛声,悠远又朦胧。
甄珍静静的听着,听到甄父说完,她在那段鸣笛声中突然就发怒了。
她怒得很反常,丝毫没有过去炸毛跳脚疾言厉色的样子。以至于她的父母没有察觉她是在发怒。她只是平静的抬起头,看着自己的父亲:“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不能嫁?”
盛怒之下的甄父没有察觉甄珍此时情绪的异常,只一昧瞪着她继续发怒:“你自己结婚不知道看看人吗?你喜欢人家你就能嫁给他?门当户对你不知道吗?”
甄珍还是安静的看着他。
她在那一瞬间很想哭,过去从来都忍不住,会真的掉下眼泪,但这一次很神奇的,她一滴眼泪都没掉,甚至眼睛都是干的。
她就直直的看着甄父,因为眼睛一眨不眨,看起来就反常了。但她声音很静,她就这样看着甄父,突然说:“你给吴冕打电话又能做什么?让他给我个交代?让他给我补偿?让他跟我道歉?这些对我没有什么用,都是虚的,道了歉我也是个离婚的女人,我要这些做什么?”
甄父显然被甄珍的话给激怒了。
“你再说一遍?”
甄珍没动,连肩膀都没有瑟缩一下,她母亲在旁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,她也只是肩膀微晃,但还是看着甄父。
“现在说那些不让我嫁的话又有什么用?显得你高瞻远瞩未雨绸缪?可同意结婚的也是你,不是吗?”
她说的丝毫不留情,甚至已经越矩,这样放肆的话,别说是父女这样的关系,就是同辈之间也已经是很有攻击性了。
甄父的脸阴的能滴水,他扔了烟站起来朝甄珍走去,想扇甄珍耳光,甄母连忙拉住他,回头呵斥甄珍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呢?还不快跟你爸道歉!”
甄珍坐在那里没动。
莫大的疲惫让她精力不济,她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四面高墙之下,只能看到小小的四角天空,却遥远到让她无法靠近。渐渐的,连那四角的天空都变成了黯淡的惨灰色。
“什么都做不了,总是在这里说我不对又有什么意思?你不能替我主持公道,也不需要给我讨回什么。你现在跟我生气,也不是因为我离婚,你只是生气我顶撞你,你还是为了你自己。”
啪的一声,甄父的耳光到底是落在了她的脸上。
甄珍被打得偏过头,她不是个坚强的人,刚才的话也多少有些愤怒之后逞口舌之快的意思,所以这次她掉了眼泪,但很快她就伸手擦了眼泪。她抬头看到甄父扭曲到变形的脸。甄母拼命的骂她,用力拍她的肩膀让她道歉。她拼命睁大眼睛,还是有眼泪流下来。
一开口,甄珍声音就哽咽了,但她还是面无表情,这次是心如死灰的那种。
“你除了骂我,打我,羞辱我,你还能做什么?你什么都做不了。你只能在我面前找找你所谓的尊严。”
这话说完,甄珍立刻挨了第二个耳光,还很对称,两边都火辣辣的疼。甄珍觉得自己受不住了,她立刻拿起包,起身推开门冲了出去。
半夜十一点,甄珍一个人开车回省城。
现在想想,自己也真是命大。
“现在想想很后悔,本来事情都快结束了,当时要是耐着性子不生气,结果应该也不会很差,”甄珍手一直捻着一张卫生纸,她说得平淡,其实心里波动很大,“还是沉不住气。”
她吸了口气,有点缓解尴尬的看向吴冕:“我爸没给你打电话吧?”
吴冕一直看着她,闻言摇头。
“那就好。”甄珍说着低下头,把那张是摊开又折叠,却无话可说了。
她也不看吴冕,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他。
她知道自己此刻可以称得上狼狈,不是外形上,而是心理上,她心里上黑暗的角落此刻在他面前无所遁形。
她是一个对父母并没有那么顺从的人,她用了她极近可能的话,来刺痛她的父亲。她知道,任何一个人,都会指责她的这个行为。无论如何你不能顶撞你的父亲,无论如何你不能说父亲的不是,无论如何,你都是错的。
她知道,这些道理她都知道,但她还是在那一刻选择了反击。
她知道自己不能看吴冕,吴冕的眼神太犀利,他现在肯定在用他那有穿透力的目光看着她,她知道自己会承受不住。
安静很久后,吴冕伸手捏了捏她的脸。
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甄珍。”
吴冕声线是偏清亮的金属质地,此刻声音里没有多少情绪,甄珍听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失望,她身体僵硬的没有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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