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游倏然打断他,蹙眉道:“说重点。”
    褚康抬起头看向魏游, 没有从他冷峻的侧脸中窥出半分情绪,略有些失望。
    “珍妃娘娘与主子于望海塔六楼围廊外交谈,事发时我等只听见‘噗通’一道落水声和珍妃娘娘难以掩饰的尖叫便匆匆赶过去,四周却不见主子的踪影。”
    “海面上人呢?此前无风无雨,有动静不可能会错过。”
    “除了察觉不对时听到的异响, 我等在海边守候多时, 久久不见动静,就像那道落水声是我们的错觉, 可那不是。我们曾派人下海搜寻,可水上水下一直不见王君的踪影。”
    褚康说时脸色惨白,显然是联想到了不好的内容,海里比不得河里,更加凶险和难测,万一遇上鲨鱼等恐怖之物,幸存几率微乎其微。
    尾巴抽鲨鱼的故事听多了,魏游反而不担心这个。他沉吟:“此前你们在何处?”
    “属下该死,珍妃娘娘屏退众人,属下等只好守候在望海塔六通道处听候差遣,事发时未来得及赶过去,才让主子……”
    褚康说不下去了。
    再次回忆,深深的自责铺天盖地而来,他是从江丞相府出来的人,从小跟在江盛身旁,比起寻常侍卫感情更深一些,更可况江盛是在他保护范围内失踪的,那种懊恼又痛恨自己无能的情绪深深将他淹没。
    魏游将一切收入眼底,斥道:“人还没死呢,一脸丧气给谁看?”
    对,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,褚康重新振作起来。
    活要见人,死……也要见尸。
    “所以无人亲眼看见江盛落水的画面吗?”
    褚康和另一个报信的人对视一眼,纷纷摇头。
    魏游努力拼凑事情完整的经过,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:“当初望海塔建造时可曾设有暗室?”
    “暗室?”褚康一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,寻思着瑞安王这个时候提暗室干嘛,反应过来后讶异疾呼,“王爷您的意思是有人制造主子落水假象蒙蔽我们,趁乱将主子暗藏并转移他处?!”
    他的存在已经危及到了不少人的利益,大皇子、五皇子、珍妃、一些大臣甚至皇帝,想要他和江盛命的人太多了,让魏游不得不考虑这背后插进来的到底有多少双手。
    魏游不担心江盛落水难逃,他担心的是有人制造假象骗过他。
    人消失了又听见落水声,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刺客把江盛推入水中,下手之人利用他们的视觉盲区和思维惯性,实际上事先把人藏在了某个地方,等护卫赶过去的时候他们趁乱转移。
    或者,把人藏在某个地方,刺客混入护卫之中脱身后再折返。
    那唯一的目击者——珍妃,在这场袭击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
    褚康越想,后背的冷汗越多。
    紧接着他又摇头,粉碎魏游的设想:“不可能,望海塔没有暗室,当日八层塔身被层层驻守,别说乱臣贼子,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。”
    假设被推翻了,那只能从唯一一个看见事故发生的人入手。
    魏游问:“既然只有珍妃看见,她说看见了什么?”
    王爷对珍妃娘娘称呼上的怪异让褚康话音一顿,很快又抛之脑后:“珍妃娘娘言,是混在随行队伍中的刺客暗中捣鬼。”
    “她不曾见刺客的真面目?”
    “不曾,珍妃娘娘道,那刺客带着面具和头巾,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,根本看不清人脸,然而那人动作飞快,拽着王君就往海里跳,没有半点犹豫,听上去跟大家族培养的死士没什么区别。”
    魏游无意识拨弄着手中的扳指,整理思绪。
    今日皇帝与皇子大臣有国事相商,珍妃是知道消息的,早膳时未和他们同席,但人却不在行宫内好好待着,而是趁他不在瑞安王府时上门,显然目的性很强,想暗地里对江盛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。
    珍妃不喜江盛,在京城时便能窥探七八分,相约游览望海塔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,选择这个地方,要么是不经意的选择,要么是与人勾结故意引江盛前去。
    魏游不相信这么巧的巧合。
    从动机、不在场证明来看,目前珍妃的嫌疑最大。
    倒推到褚康一开始说的,魏游转扳指的手一顿:“珍妃在路上遇到杜老太医了?”
    说是疑问其实是肯定,褚康也确认了这一点,这事不难打探。
    “杜老太医应当对江盛的病有判断,号诊后可有说什么?”
    “脾胃虚弱,需要好好休息,但又说有一不确定的疑难杂症需要回去翻阅古籍。”
    魏游心里一咯噔,眉间紧蹙:“除此之外,他出门时神情可有异?”
    “没什么……”褚康说到一半,想起了什么,“搀着杜老太医的来福回来时嘟囔了一句‘天也不热啊,怎么杜老太医手心都是汗’。”
    魏游暗道果然。
    只是不知道杜老太医知道多少,又告诉珍妃多少。
    见魏游不说话,褚康焦急道:“王爷为何这么问?莫非那杜老太医有问题?”
    烟雨笼罩建州城,早已看不清来路,只隐约听见繁复而密集的雨声中夹杂着不同节奏的鼓点,由远及近。
    一辆带有王府标志的马车冲出雨幕,来福眼睛一亮,急忙拿着伞上前。没等马车停稳,魏游掀开帘子动作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下来,来福正要弯腰去搀,魏游顾不上他,径直往瑞安王府大堂去。